从帝汶岛上寄出的侨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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●周云水
在南太平洋的帝汶岛上,海风裹挟着咸湿的气息掠过椰林,却吹不散一代又一代粤籍华人心中那缕关于故土的牵挂。十几份泛黄的侨批、一方刻着祖籍的墓碑、一段口耳相传的家族往事,如同散落的珍珠,被岁月串成一条跨越山海的“乡愁链”——它一头系着广东蕉岭新铺镇南山下的青瓦白墙,一头牵着帝汶岛上华人社区的烟火日常。这些被岁月浸得发脆的纸页上,有毛笔字的顿挫,有邮票的残痕,有邮戳的模糊印记,更有游子对故土最炽热的牵挂。当我们历经周折抵达帝汶岛,循着微弱的线索,凭运气找到了这些侨批寄件人和收件人的后裔时,这些侨批便不再是简单的历史碎片——它们以最朴素的方式,诉说着离散者如何用一纸墨痕,在异国的土地上续写对故乡的深情。
在泛黄纸页间,一封家书穿越百年时光,向我们展开了一段细腻的往事。信笺上的毛笔字迹虽因岁月晕染而略显模糊,却仍能辨认出“家母大人谢氏安禀”的顶格敬语,以及“寄荷属帝汶沽邦吉发那奴毕,交陈保和先生,由新铺圩”的落款。信中提及“红色补丸”“万寿春熊射珠酯百草膏药”等药品,是故乡亲人为远在帝汶的游子寄去调养身体的客家中草药。“红色补丸”是旧时民间常见的补益类药物,“万寿春”是蕉岭当地的药铺名号——这些带着烟火气的细节,让侨批成为海外华人的“生命线”,更是他们的“情感档案”:当这些华工在种植园里挥汗如雨,或在码头搬运货物时,最记挂的莫过于家中父母是否安康、妻儿是否温饱。一封侨批,既是“寄钱回家”的经济纽带,更是“报平安、诉衷肠”的情感通道,让相隔万里的亲人“见字如面”。
展开剩余56%如果说侨批是“活的记忆”,那么帝汶岛上的华人墓碑,则是用石头镌刻的“永恒乡愁”。在我们顺着侨批封上的名字找到这位客家华侨的墓碑,看到仍有未燃尽的香烛,黑色大理石上刻着“中国广东蕉岭新铺南山下”的汉字,与右侧的“KANTON”(广州旧称)形成微妙呼应,而墓碑正中的“陈锌生 TAN SIN SENG”与侨批信笺上的抬头一模一样——这穿越百年时空的证据对接,无声地叙说着海外客家华侨异国他乡创业的辛酸故事。这些墓碑不仅是生命的终点,更是华人在异域扎根的“身份坐标”——他们或许因生存需要融入了新的文化,但刻在墓碑上的祖籍、姓氏、故乡地名,始终是他们确认“我是谁”“我从哪里来”的精神密码。
如果说侨批与墓碑是乡愁的“微观注脚”,那么帝汶岛上的华人社区,则是乡愁的“现实载体”。这座位于东南亚的小岛,因靠近生产香料的群岛,自古是海上丝绸之路的重要节点。明清以降,随着潮汕地区“下南洋”移民潮的兴起,越来越多粤籍华人抵达帝汶。从林氏兄弟“住在印尼帝汶岛阿担布阿市”的家族记录,到“陈保和先生”等侨批收件人的代际传承,再到墓碑前梅州客家华侨陈氏后代延续的祭祀仪式,帝汶岛上的粤籍华人从未切断与祖籍地的联系。他们以“经商”和“行医”为主要职业,具有“跨国性”。这种跨国性,既源于当地殖民历史(帝汶曾先后被葡萄牙、荷兰、日本占领),也源于华侨的商业网络——他们利用帝汶的地理位置,将中国的商品(如瓷器、丝绸)运往东南亚,再将东南亚的特产(如香料、橡胶)运回中国。然而尽管身处异国,他们始终使用中文书写侨批,遵循传统书信格式(竖排、右起、称谓讲究);他们保留着对“母亲”“父亲”“兄弟姐妹”的传统称谓,延续着家族伦理。这种“文化坚守”,正是侨批最珍贵的精神内核——它不仅是通信工具,更是文化传承的“基因链”。
当我合上这些泛黄的侨批,眼前仍会浮现出这样的画面:帝汶岛的黄昏里,一位粤籍华人坐在简陋的木屋中,就着油灯写下“母亲大人福体痊好”;他将写好的信笺与攒下的银钱装入信封,贴上邮票,交给信局;信封上“陈保均先生收”的字迹歪歪扭扭,却饱含深情;几个月后,这封信跨越重洋,抵达粤东梅州的某个村落,被期待已久的家人颤抖着拆开……
他们被迫离开故土,却在异国的土地上以另一种方式“在场”:通过侨批,他们参与家乡的婚丧嫁娶、生老病死;通过文字,他们维系着与故乡的文化认同。
一纸侨批,万里乡愁。无论走得多远,故乡永远是我们的根;无论离得多远,乡愁永远是我们的魂。
(作者系客家文化研究学者)最靠谱股票配资平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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